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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公亂婦在線電影怡紅院

發布時間: 2023-04-26 06:44:44

Ⅰ 龍爭虎鬥怡紅院-戲如人生

怡紅院中的大丫環們爭斗不休、各顯其能,小丫環們卻也毫不遜色。其中最為出彩的莫過於芳官。

芳官原是元春封妃後,賈府為辦理省親儀式而特意買來的家庭用戲子之一,後來發生國喪,家中按禮儀要禁止娛樂活動,所以戲班自行解散。但是多數小戲子不願離開賈府,因為回去還是要被家人賣掉,或者本身已經無家可歸,還不如留在賈府當丫環倒落得衣食無憂。芳官就是這些苦命人之一。紅樓十二官解散後歸宿如下:

文官,作了賈母丫環;小旦齡官被遣散

正旦芳官,作了寶玉丫環;正旦玉官被遣散

小旦蕊官,作了寶釵丫環;小旦葯官早逝

小生藕官,作了黛玉丫環;小生寶官被遣散

大花面葵官,作了湘雲丫環;小花面豆官,作了寶琴丫環

老外艾官,作了探春丫環;老旦茄官,作了尤氏丫環

看看這些小戲子們的結果就覺得很有意思。玉官寶官原先經常找怡紅院丫環們玩耍,最後卻離開了,可能她們還是有家可回的幸運兒。齡官唱得最好,也許她被遣散後有家可回,或者是在恢復自由身後實現與賈薔的愛情理想?兩個大小花臉跟了兩個個性一樣風風火火充滿熱情的女主人。探春的個性有男子氣概,所以得個老外艾官;尤氏個性比較「面」 ,得到個老旦也很合適。黛玉好詩文不好女工,並且是個多愁多病身,小生藕官正配她。小旦蕊官是接替葯官的,是藕官的「續弦」,偏偏又分給了寶釵,暗示了寶釵在黛玉死後作為寶玉的「續弦」。至於寶玉,生活起居、性情愛好本來就有些女兒氣,正適合芳官這個正旦來陪伴。

芳官以前在演戲上沒有太高造詣,所以有關她的故事並不多,倒是進入怡紅院後,她才引出了一系列的精彩故事。她被分給了寶玉後,即使是在得寵於寶玉之前。在怡紅院大丫頭們的眼中也是個很狂妄的傢伙。大家都認為這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會唱戲,就自以為很了不起,所以看不起別人的緣故。我倒覺得芳官心裡未必是這么想的,她外在的狂妄可能與她出身有關。

戲子這個職業,雖然名聲不好聽,但實際的生活水平並不低。芳官被買進來,雖然也是作奴才,但並非是象別的丫環那樣學習端茶倒水侍候人的。她的工作是唱戲。所以她不需要象晴雯襲人她們那樣從小就學著做女工、學習做個柔順乖巧、能忍氣吞聲的丫頭。她沒受過那樣的委屈。她要學的是舞蹈、唱腔、背台詞,學習做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在台下,雖然只是奴才,但在台上,她可能是小姐、公主、仙女。真正的好演員往往有點戲與生活難以分開的情況,所以芳官在生活中的氣質肯定也不會象其他丫環那樣低眉順眼的。戲子為了保養手足的輕靈和身段的優美,平時也不會干粗活,所以芳官不大會做活、會侍候別人。大戶人家的戲子的待遇是很好的,她們穿慣了漂亮的定製行頭,吃慣了為保養皮膚和嗓子而特定的小灶,所以真作了普通丫環以後,就開始「 揀衣挑食 」起來。可能還是不適應這種現實生活吧?

芳官對於自己的丫環身份很長時間都難以適應。她喜歡玩鬧,因為「手欠」 還弄壞了寶玉的鍾擺;她挑揀吃食,飽飯沒吃幾天,就連鴨子都嫌起油膩來,好象自己天生就是吃著山珍海味長大的闊小姐;她眼裡沒活,總要人家吩咐了才去做事。

芳官還不能適應變化了的人際關系,確切說就是不能忍受乾娘的虐待。雖然學戲時,也受苦,也挨打,但戲子學戲時挨師傅打是有規矩的,比如臉上腿上手上等都不可以打,主要的懲罰方式還是加練和餓飯等,不象現在的乾娘逮哪兒打哪兒。而且原來做戲子時,只要唱得好,不論性格如何人緣如何,都會得到別人的喜愛甚至尊重。現在作了丫環,處處要看別人臉色,會唱戲更被認為是「狂妄」的標志。就因為芳官當過戲子,所以她所犯的大錯小錯都被人家聯系成「戲子」的劣根性。受了乾娘的虐待,別人也不同情她,反而說她太狂,她當然會感到不服氣。

芳官作為一個小丫環,的確有很多毛病,但結合到她與眾不同的人生經歷來看,這些毛病也是情有可原的,並非完全是她自身的過錯。而且這些毛病倒也都不是什麼原則問題。她的本性並不壞。她用茉莉粉替換薔薇硝欺騙賈環,實在是因為薔薇硝用完了,而且這也是麝月出的主意,她本人並不想「看人下菜」;她頂撞乾娘實在是因為不堪虐待;她用糕喂鳥也只是為了跟蟬兒賭氣;她唯一一次打群架也是別人聞訊主動來相助,並非是司棋砸柳嫂廚房那樣有組織有預謀的群毆;她與趙姨娘爭辯時說「 梅香拜把子 」,實在也是口不擇言地說了實話——別人也不見得就很尊重趙姨娘,只是大家都沒有勇氣這樣說罷了。她所有的「狂妄」 行為都只是出於自我保護不肯吃虧的本能。幾年的學戲生涯極大開發了她的智力和魅力潛能,使她顯得比別人更伶俐。用劉蘭芳的常用語形容就是「機靈鬼兒,透亮奔兒,小精豆子不吃虧兒」。別的丫環挨了打罵、受了委屈,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忍氣吞聲,只有她總是非要跟對方較真、講理,不肯老老實實服從管教,有時甚至無理也要攪三分。而且她有一說一百無禁忌,加上本身口齒伶俐,常常把對方噎得目瞪口呆惱羞成怒,只好由罵升級為打。她不但在生活中不肯吃虧,就連做游戲輸了時,也不肯服輸受罰,偏偏她運氣又好,總能在這種時刻搬來寶玉作救兵。以致於連麝月這個好脾氣的姐姐有時也忍不住要和晴雯聯手「以大欺小」,狠狠隔肢她一頓。所以寶玉在芳官被逐時也認為是因為她年幼伶俐,壓倒別人所致。說穿了,芳官只是個愛耍小孩脾氣、從不掩飾自己的女孩子而已。她並沒有什麼野心,也不是處心積慮地要欺負別人。她的勇敢好勝主要由於她自幼沒有象其他丫環那樣受到純粹奴隸式的壓迫。她比別人顯得更加搶眼,並不一定是她有意識地搶鏡頭、抓尖要強,而是因為她本身就比別人更有魅力。可能當過演員的人就是與眾不同吧?據說有人在廣東的球場上偶遇退休多年的林青霞時,還可以在三米之外感受到她的魅力,說「她的美就象殺氣一樣,是有放射性的」。然而「不招人妒是庸才」,聰明和魅力也正好造成別人嫉妒她怨恨她的原因,而她自己又年輕幼稚,不懂得鋒芒畢露的危險,所以落得受陷被逐的結果。

芳官在怡紅院,有時是個可愛的小精靈,有時又是可惡的小搗蛋鬼,讓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雖然有很多毛病,她還是得到了主人的另眼相看。她因為受乾娘欺負,「 不平則鳴 」,引起了寶玉的注意和同情,並且親自批示要求以襲人為首的大丫環們多照顧她。於是她因禍得福,反而得到了連小紅這樣的優秀人才都可望不可及的機會,正式登堂入室,成為寶玉的貼身丫環。芳官這么討人喜歡,關鍵並不是她比別人更漂亮聰明,可能更多還是因為她與眾不同的特殊魅力。

以前賈平凹寫過一篇關於女人魅力的文章。他認為女人的魅力不在於漂亮聰明才華等等,而主要是要有「態」。古代的良家婦女在嚴謹的三從四德封建教育下顯得呆板無情趣,所以多數風流才子更願意去找青樓女子來得到審美的滿足。「秦淮八艷」 的故事就是個證明。因為古代大多隻有妓女才有機會學習琴棋書畫,音樂舞蹈,甚至天文地理。這種教育本身給她們的談吐和儀態造成的美感,在普通婦女身上是很難找到的。這種「態」,我的理解就是在文化積淀下形成的一種美好的氣質和風情。

想來芳官應該是怡紅院里最有「態」的丫環了。芳官受過專業的舞蹈和音樂訓練,她的形體和身段的儀態在怡紅院絕對是出類拔萃的。她雖然沒讀過書,但戲文背了不少,崑曲中的優美戲文是足以令黛玉這樣的女才子心折的。演員背台詞也不可以死記硬背,必須有所理解才可以演好劇中的角色,做到聲情並茂。所以,芳官雖然不識字,但心中也有好文章,而且對於劇中人物故事的感受使得她比同齡女孩子對於愛情和人生的理解也更加深刻。所以寶玉也覺得跟她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另外,她不是從小侍候人長大的,所以她的舉止言談中比別人少了一份謙卑,多了一份自信。在其他丫環面對王夫人的無端指責噤若寒蟬時,只有她敢於面帶微笑,為自己辯解。真正的好演員都是在大場面下無所畏懼,越是人多就越是演得盡興,俗稱「人來瘋」 ,這是作為演員的基本素質,但在普通人看來,就覺得這是輕浮的表現。芳官呆在丫環群中就是顯得比別人搶眼、會乍呼。她和寶玉在一起時表現得不太象丫環,倒象寶玉的妹妹或者哥們兒,說起話來也象是商量多於請示。這也是寶玉覺得她與眾不同的原因。所以寶玉對她的態度也與眾不同,不但處處保護她遷就她,還給她起特別的名字,作特別的打扮,誰知這更引起了他人的嫉妒和非議。

很多人說芳官是「狐狸精」。我覺得倒不見得。通常民間意義上的狐狸精是指專門以勾引男性為能事,喜歡爭風吃醋,放盪不堪作風不正的女人。而芳官雖然對寶玉的態度有點不拘小節,但她似乎並不真的想要引誘他如何如何,頂多隻是覺得跟寶玉很玩得來罷了。如果寶玉對她特別好,她當然也很得意,甚至有時會「登鼻子上臉」,但也不會因此想到也要加入候補姨娘的隊伍中去。她只是希望能和寶玉以及其他小姐妹們永遠在一起肆無忌憚地嘻笑玩耍。

芳官雖然跟晴雯有點象,都給人以狂妄的感覺,但她的人緣比晴雯要好得多,可見她並不是個一味自大的人。在戲班裡,演員之間的配合是非常重要的,而共同的悲慘身世也使得她們同病相憐,富有團結精神。所以一聽說芳官挨打,藕官蕊官等人立刻同仇敵愾,一致對外,跟趙姨娘大鬧了一場。芳官同情藕官蕊官的同性之戀,她們三個似乎也是十二官中最「鐵」的朋友。藕官和蕊官不但為了芳官不惜「犯上」毆打趙姨娘,更在芳官被逐後,陪她一起出家,可見她們還真是「階級情意深似海」。其他丫環之間倒不曾見過這樣的感人友誼。芳官本身應該也是個講義氣的人,才得到了這樣的回報。她曾自稱善飲惠泉酒。海量的女子都有些俠氣,還真是這樣。

芳官不但跟舊日姐妹們感情好,跟新交們也很要好。她跟晴雯在一起玩得無拘無束,也會睡在襲人身上撒嬌說「 好姐姐,心跳得很。 」 全然不計較以前這二位姐姐對她「狂妄、可惡」 的評價,也想不到她們對自己好有是多少因為覺得自己可愛,多少是因為看在寶玉的面子上。她的這些可愛的小孩子表現,多半是天性使然而非故意賣弄,只是因為以往受過專業訓練,使得她的舉止嬌態更惹人憐罷了。對於柳家母女的拉攏,她也是投桃報李絕不含糊,再想不到人家是想利用她,以便把柳五兒弄進寶玉房中。也許她也明白對方的用心,但對她來說,一個簡單的處世哲學就是: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所以當柳五兒受冤時,她也為之奔走,向寶玉求助。

芳官在<紅樓夢>中最美麗的出場應該是群芳夜宴時,她「 只穿著一件玉色紅青酡絨三色緞子斗的水田小夾襖,束著一條柳綠汗巾,底下水紅撒花夾褲,也散著褲腿。頭上眉額編著一圈小辮,總歸至頂心,結一根鵝卵粗細的總辮,拖在腦後。右耳眼內只塞著米粒大小的一個小玉塞子,左耳上單帶著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越顯的面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

」非常富於健康自然的美感。大家都說她和寶玉活象孿生兄弟。《紅樓夢》中有兩個女孩與寶玉相象,一個是男裝的湘雲,一個是夜妝的芳官,二者都是秉性自然、活潑無忌的女孩子。

夜宴時的第一個節目,就是寶釵建議芳官唱個戲曲選段。大家都不想聽俗氣的祝壽歌曲,而是建議她唱一支最拿手的(也勢必是她自己最喜歡的) 曲子。作為一個專業的花旦,「狐狸精」芳官最喜歡的不是《牡丹亭》、《西廂記》這些出名的愛情戲劇,而是湯顯祖的《邯鄲記》。她細細地唱了其中的選段——《賞花時》。這支曲子詞句清麗、格調高雅、意境幽遠,在群芳夜宴這樣一個特殊的場景唱起,使人在欣賞沉醉之餘,心中油然升起一種不能自已的傷感與悲涼。「 細細地 」唱,說明她唱得十分投入、認真,這應該是她的拿手好戲了。她最愛表現的,不是男歡女愛多愁善感的懷春小姐,而是何仙姑這樣一個看破紅塵飄然而去的仙子。這個情節,使我們看到了爭強好勝、恃寵而驕、人小鬼大的芳官的另一面——一個冷靜飄逸、高雅脫俗的年輕女子。

在她唱完此曲後,寶玉反復念著「任是無情也動人」這句詩,「聽了這曲子,眼看著芳官不語」。這個細節似乎暗示了一點寶玉對她的真實微妙的感情。雖然並沒有對她產生愛情,但還是覺得她很可愛,很迷人。寶玉雖然對她非常關心寵愛,但也沒有上升到晴、襲的地步。在她被逐時,只說「從此休提起,全當她們死了,不過如此。況且死了的也曾有過,也沒有見我怎麼樣」。此後他只對晴雯有過思念和傷感,對於芳官可是想也沒再想過。芳官對於他來說,只是個象小寵物一樣可愛的難得的小丫環,可以滿足他多種多樣的欣賞品味。可是如果一定要失去的話,他也不會覺得特別不舍。

怡紅院中只有兩個人姓花,一個是襲人,一個是芳官。二者都是花一樣的嫵媚嬌俏的女子,但二者卻又完全不同。大花對寶玉的感情是奉獻多於索取,小花對寶玉是恰恰相反。她在寶玉身上並沒有傾注那麼多心血和理想,對他頂多隻是一些朦朧的好感而已,所以雖然最後被趕出去了,也不覺得有多麼失落。拿得起,也放得下。

芳官的美和不同都來自她特殊的人生經歷,她的缺點也主要是戲班生活給她留下的烙印。最終,她還是因為這段經歷而被逐,就因為她唱過戲,所以在王夫人眼中就成了想當然的狐狸精。其實,芳官的特點和缺點似乎其他小戲子身上也都具備,只是因為芳官身處怡紅院這個龍爭虎鬥的大環境中,這些特點和缺點也就顯得更加突出,所以曹公重點描寫她,把她作為十二官轉業後生活情況的一個縮影。最終,她們都因為唱過戲,所以集體被逐。反正在王夫人看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在芳官的戲劇生涯中看多了悲歡離合的人生故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對於愛情和婚姻並不見得存在多麼大的幻想。她的人生態度是對別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自己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盡情享受現有的歡樂。當王夫人趕她出去時,她雖然也非常委屈,但並不象司棋那樣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爭取留下(雖然憑寶玉對她的寵愛,也未嘗不可一試);也不象晴雯那樣氣個半死,然後後悔自己以前的作為;更不象金釧那樣以自殺這種極端的行為來證明自己不是「狐狸精」 。她是個明戲的人,知道包括寶玉在內,誰也幫不了她,事已至此無可挽回,傷心哀求是沒有意義的,所以並不留戀,也並不難過。畢竟她並沒有象晴、襲那樣為寶玉付出那麼多心血,也沒有什麼非份之想,所以更談不上夢想破滅。人家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現實生活中,演員似乎的確對於自己的感情比普通人更加收放自如,這也許就是人們對演員的感情生活難以理解的原因吧?怡紅院是個美麗的熱鬧的舞台。芳官曾經和寶玉以及其他姐妹們親密配合,在此演繹了一幕幕精彩好戲,也許是逢場作戲,也許是傾情投入,反正最後終於到了好戲散場的時候。一個真正的好演員,哪怕是在被哄下場的情況下也依然能夠保持自己謝幕時的風度。芳官算是做到了。

被逐之後,她不願意被惡毒的乾娘隨便配給某個不三不四的男人去面對新的不幸,而寧願出家為尼,「 抵多少門外即天涯 」。一個好演員,如果沒有真正的好劇本和好舞台,她寧可選擇永遠罷演。當她明白屬於自己的轟轟烈烈一幕已經結束時,她的選擇是歸於徹底的平淡和清凈,一如離塵的何仙姑。

不知她和藕官蕊官的這一追求清凈的夢想能否真正實現,她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藕官蕊官跟了地藏庵的圓心。這兩個老尼姑其實也就是想騙幾個小丫頭來使喚罷了。芳官出家後也許又會象智能一樣,認識到尼姑庵不過是又一個「牢坑」,於是又發生新的反抗壓迫的故事。總之是樹欲靜而風不止,芳官要想真正成為一個平安的平凡的人,真的不容易呢。

Ⅱ 龍爭虎鬥怡紅院-明月無心

怡紅院里寶玉身邊有名字的丫環不下十個,但似乎都是鐵打營盤流水兵。走的走死的死,有的出場只有一兩次,有的甚至只在談話時被提到,根本沒機會出場。真正出場頻繁職位固定的,似乎只有襲人,晴雯,麝月,三個大丫環,這是個「浪漫鐵三角」的組合。她們的名字湊起來剛好是一句美麗的宋詞——「雲破月來花弄影」 。寶玉在這三個俊婢的照護下,也過著這樣一種充滿浪漫情調的生活。鮮花——襲人是與寶玉最親近的;彩雲——是在天上,象極了活潑靈動可愛卻不可及的晴雯;月亮——就更遠了,根本就是在大氣層以外,但如果你的心神沒有完全被身邊的花香吸引,如果你的視線沒有被彩雲遮住,就可以感受到來自月亮的無私清輝,就象溫和恬淡與世無爭的麝月。

麝月進賈府似乎也很早,她是和襲人一起長大的,彼此是好朋友,兩人都是溫柔忠實的丫環。她被派到寶玉身邊的時間可能和晴雯差不多,但因為年紀比晴襲二人小,級別上也要靠後一些,一般都要聽從這二位姐姐的吩咐。

她心地比較單純,一心要作個好丫環。所以認真服從晴襲二位的領導,努力向勞動模範襲人姐姐學習。大家都出去玩時,她願意一個人在屋裡看房子;襲人不在家,晴雯在熏籠上取暖,她倒很認真地疊被鋪床,侍候寶玉睡覺。是她天生「勞碌命」?當然不,她也有貪玩愛鬧的時候,比如和襲人一起下雨玩水鳥,和晴雯一起「隔肢」 芳官,冬夜出去看月色等,都表現了她的小女孩情態。但是干起工作來卻又比其他小丫環更有敬業精神,體現出極強的責任心。

不過,可能是因為年紀小,也可能是因為實心眼,在工作中還有一些需要提高的地方,比如在細節上就沒有晴雯姐姐想得那麼細致,而且還有年幼貪睡的毛病,早晨要晴雯姐姐叫起來,半夜寶玉叫喚喝茶也聽不見——我一直懷疑麝月可能耳朵有些小毛病,居然能把寶玉的叫門聲聽成寶釵的聲音,搞笑。麝月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的不足,所以工作特別努力。

其實麝月真的是個可造之才,尤其是在口才方面。<紅樓夢>里主子中口才第一,要數鳳姐,每次讀她大鬧寧國府一段都有酣暢淋漓之感。善於罵架的女人是招人喜歡的,尤其是罵得痛快解恨讓對方無可辯駁羞愧難當,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和邏輯能力。唯一可以和鳳姐罵街相提並論的就是麝月與墜兒媽和芳官乾娘的兩次吵架。

晴雯生病,聽說墜兒偷東西,就找岔把她趕出去。 宋嬤嬤聽了,只得出去喚了他母親來,打點了他的東西,又來見晴雯等,說道:"姑娘們怎麼了,你侄女兒不好,你們教導他,怎麼攆出去?也到底給我們留個臉兒."晴雯道:"你這話只等寶玉來問他,與我們無干."那媳婦冷笑道:"我有膽子問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聽姑娘們的調停?

他縱依了,姑娘們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說話,雖是背地裡,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們就使得,在我們就成了野人了."晴雯聽說,一發急紅了臉,說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說我撒野,也攆出我去."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帶了人出去,有話再說.這個地方豈有你叫喊講禮的?你見誰和我們講過禮?別說嫂子你,就是賴奶奶林大娘,也得擔待我們三分.便是叫名字

, 從小兒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過的,你們也知道的,恐怕難養活,巴巴的寫了他的小名兒,

各處貼著叫萬人叫去,為的是好養活.連挑水挑糞花子都叫得,何況我們!

連昨兒林大娘叫了一聲'爺',老太太還說他呢,此是一件.二則,我們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話去,可不叫著名字回話,難道也稱'爺'?那一日不把寶玉兩個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來挑這個了!過一日嫂子閑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聽聽我們當著 面兒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當些體統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門外頭混,怪不得不知我們里頭的規矩.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會,不用我們說話,就有人來問你了.有什麼分證話,且帶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來找二爺說話.家裡上千的人,你也跑來,我也跑來,我們認人問姓,還認不清呢!"說著,便叫小丫頭子:"拿了擦地的布來擦地!"那媳婦聽了,無言可對,亦不敢久立,賭氣帶了墜兒就走.宋媽媽忙道:"怪道你這嫂子不知規矩,你女兒在這屋裡一場,臨去時,也給姑娘們磕個頭.沒有別的謝禮

,便有謝禮,他們也不希罕,不過磕個頭,盡了心.怎麼說走就走?"墜兒聽了, 只得翻身進來,

給他兩個磕了兩個頭,又找秋紋等.他們也不睬他.那媳婦唉聲嘆氣, 口不敢言,抱恨而去.

從麝月的答話中可知她是個思維敏捷,思路清晰的女孩,一條一條理由擺出來,聲不高氣不粗,連句臟話也沒有,卻罵得痛快淋漓,讓人心服口服。不但被罵者不由得要老老實實,就連聽罵的人八成心裡也暗自佩服。麝月平時很少與人吵架,一方面是與她的個人素質高有關,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別人都忌憚她的口才,所以她是一吵勝百吵。

麝月雖然有出色的口才,但從不故意賣弄。如非必須決不輕易出手。而且對人十分厚道。比如晴雯諷刺她和寶玉喝交杯酒一節,以她的口才,若是較起真來,未嘗不可把晴雯罵個狗血噴頭。可她只是暗暗忍了,連寶玉抱怨晴雯「嗑牙」,她都趕緊擺手制止他。這份涵養功夫在丫環群中著實少有。

襲人姐姐請假奔喪,屋裡只剩她和晴雯,晴雯倒是無所謂,照常歇著取暖。麝月可自己感覺頭一次獨擋一面,有點緊張,生怕有什麼沒做到的地方。所以非常認真積極地忙碌著。見晴雯姐姐不肯幫忙,只好笑著叫她「別裝小姐」了。被拒絕之後也沒生氣,直到面臨放鏡子套這種自己無法獨立完成的工作,才再次「麻煩」晴雯姐姐。晴雯吩咐她去外邊陪寶玉睡,她就乖乖聽從。晴雯想起來湯婆子沒拿進來,麝月立即就對晴雯姐姐的細心周到表示欽佩,說「這難為你想著」,到底是老員工,就是想得周到呀,麝月心裡越發決心要向姐姐們虛心學習了。

麝月半夜侍候寶玉喝茶,晴雯也要,麝月不滿她「上臉」,可晴姐姐一軟語求告,且以明晚侍候她相許諾,軟心腸的麝月妹妹也就答應了。當然晴雯的這個許諾成了永遠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因為第二天她就病倒了。寶玉又捨不得讓她出去,於是麝月就毫無怨言地挑起侍候寶玉和照顧晴雯的雙重重擔。可能還真是「巧者勞而智者憂」,身體健康的人天生就是侍候別人的命。

但麝月也不是一味無原則原諒別人的人。比如看見寶玉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她就顧不得寶玉是主人,晴雯是領導,沖上去就說「少造些孽吧」,對他們糟蹋東西的行為表示不滿。當芳官受寵,晴襲二位姐姐正抬舉她的時候,她指出了芳官弄壞掛鍾的錯誤。這兩件事雖小卻表現了麝月身上的閃光點。一是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她看不上的是這人的行為本身,但決不象老媽子那樣說晴雯張狂,也不象晴雯罵芳官「狂」襲人說芳官「可惡」等泛泛而罵泄私憤。二就是表現了她勞動人民的本色——愛惜東西不浪費。書中寫晴雯的哥哥是「一朝身安泰便忘卻當年流落時」,晴雯又何嘗不是如此,她和司棋等「副小姐」一樣,好日子過久了,就以為這種富麗繁華的生活是可以長久的,「夢里不知身是客」,哪想到有朝一日一道命令下來,掃地出門,什麼都沒有了,連茶水都喝不上的日子還有呢。至於芳官就更厲害了,連飽飯還沒吃上幾天就嫌鴨子油膩了,全忘記自己不久前還象商品一樣被賣來賣去,她的表現也可算是「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了吧?麝月當然未必能懂得盛宴必散的道理,但她根本就知道做人不能忘本,「常將有日思無日」。知福、惜福的人才可能造福,只有這樣的人才可以最終陪伴照顧寶玉於貧寒之中。

麝月本身有才幹,卻又為人厚道,已經十分難得了,更可貴的是她還頗有俠骨。

當平兒囑咐她向晴雯隱瞞墜兒偷東西的事情後,她就真的守口如瓶,信守然諾,隻字未提。「得千金,不如得季布一諾」。不象寶玉那麼嘴快,什麼事情告訴他就等於告訴了廣播電台(墜兒,尤三,琪官都因為他而倒霉)。

還有就是身懷絕技而不自炫,若有人幫忙時就義不容辭,事後不計報酬,更不會借機給自己撈取什麼政治資本。比如有一次芳官他乾娘先叫了他親女兒洗過了頭後,才叫芳官用剩水洗頭,結果二人吵了起來。

晴雯因說:"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麼也不是,會兩出戲,倒象殺了賊王,擒了反叛來的." 看來晴雯是覺得芳官受欺負也是活該。

襲人道:"一個巴掌拍不響, 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惡些." 花姐姐是各打五十大板,也不同情芳官。

寶玉道:"怨不得芳官.自古說:`物不平則鳴'.他少親失眷的,在這里沒人照看,賺了他的錢.又作賤他,如何怪得." 呀,頂頭上司發話了,原來他老人家是同情芳官的呀,下邊這兩位就要認清形勢轉變態度了!

襲人道:"我要照看他那裡不照看了, 又要他那幾個錢才照看他?沒的討人罵去了."說著,便起身至那屋裡取了一瓶花露油並些雞卵,香皂,頭繩之類,叫一個婆子來送給芳官去,叫他另要水自洗,不要吵鬧了.......襲人忙勸:"作什麼?我去說他."

晴雯忙先過來,指他乾娘說道:"你老人家太不省事.你不給他洗頭的東西,我們饒給他東西, 你不自臊, 還有臉打他.他要還在學里學藝,你也敢打他不成!"那婆子便說:"一日叫娘, 終身是母.他排場我,我就打得!"

襲人當然料到晴雯罵架不行,就找麝月幫忙。

麝月聽了,忙過來說道:"你且別嚷.我且問你,別說我們這一處,

你看滿園子里,誰在主子屋裡教導過女兒的?便是你的親女兒,既分了房,有了主子,

自有主子打得罵得,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們打得罵得,誰許老子娘又半中間管閑事了?都這樣管,又要叫他們跟著我們學什麼?越老越沒了規矩!你見前兒墜兒的娘來吵,你也來跟他學?你們放心,因連日這個病那個病,老太太又不得閑心,所以我沒回.

等兩日消閑了,咱們痛回一回,大家把威風煞一煞兒才好.寶玉才好了些,連我們不敢大聲說話,你反打的人狼號鬼叫的.上頭能出了幾日門,你們就無法無天的,眼睛裡沒了我們,

再兩天你們就該打我們了.他不要你這乾娘,怕糞草埋了他不成?"結果 那婆子羞愧難當,一言不發 。

按說麝月也聽到了寶玉他們三個的對話(不然怎麼罵得那麼合適?) ,應該知道寶玉喜歡芳官,想抬舉她,如果此時她趁熱打鐵再幫助芳官洗頭梳頭,豈不又是再立新功,更能討得寶玉喜歡?可她接下來只笑芳官道:" 把一個鶯鶯小姐,反弄成拷打紅娘了!這會子又不妝扮了,還是這么松怠怠的. " 然後就走開了。把繼續照顧芳官的好機會讓給了晴雯姐姐。招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卻又「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真是灑脫俠骨!

緊接著襲人晴雯二位又繼續抬舉芳官,手把手作示範教芳官侍候寶玉喝湯。麝月倒「不識時務」 地說起" 提起淘氣,芳官也該打幾下.昨兒是他擺弄了那墜子,半日就壞了. " 毫不在意芳官是寶玉的「新寵」 。這一節描寫,把麝月的才幹、正直卻又灑脫天真、心地坦盪展露無疑,令人欽佩。與襲晴二人迅速轉換對芳官的態度,見風使舵的表現形成鮮明對比。常聽有人說麝月心機深,希望襲晴二人鷸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其實是以襲晴的小人之心度了麝月的君子之腹了。

常有人說麝月是襲人拉攏的心腹,所以不喜歡她。其實襲人拉攏她,對她信任主要可能還是在於對她才華的賞識,所以臨走還囑咐寶玉「好歹留住麝月」。襲人身邊也的確很需要這樣的得力助手,但她終究還是對她留了一手,比如財務工作就不肯教她,寧可自己不在時沒人會付銀子。襲人還是想保持自己在怡紅院的絕對權威地位呀。麝月作為這么出色的人才,遭到壓制也並沒有感到不平衡,她之所以跟襲人好可能一方面因為是從小的夥伴,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對領導的尊重。在她心裡從來就是自覺自願把自己放在晴襲之後的,所以當她們吵架時她不敢出聲,因為她覺得自己沒資格勸架,直到看見襲人給寶玉跪下她才帶著其他丫環一起下跪;看見晴雯幫芳官罵架也不敢貿然出手,也許晴雯會埋怨她「搶功」,再說這事輪得上她嗎?可一旦襲人發話要她助陣,她就奮勇直前,馬到成功,卻又事了即去決不邀功。

她與襲人多半也只是工作上的相互信任,談不上狼狽為奸。因為她實際上還是個實心眼的傻孩子。她雖然很聽襲人的話,但又和晴雯很玩得來。晴雯生病她照顧,晴雯著急她勸解,晴雯吵架她幫忙,晴雯隔肢芳官她給按著,晴雯打墜兒她幫著拉開,一方面是可憐墜兒,另一方面當然也怕晴雯病上添氣。她雖平時對晴雯的挑釁比較忍讓,實際與晴雯之間卻也語笑不避嫌疑,有時臟話倒比吵架用得還多。比如見晴雯撕扇子就直截了當說她「造孽」;見晴雯半夜不穿大衣跑去嚇她,直罵 「你死不揀好日子」「皮不凍破了你的」 ;見她打墜兒,便說 「又作死,好了打多少打不得,這會子鬧什麼!」 晴雯雖號稱「爆炭」,卻並非混不講理,也是知恩圖報善解人意的人,對於賈母,賴大家的,還有寶玉的知遇之恩一直非常感念,對於麝月的真誠友誼也很領情。雖然麝月急起來對她說話也毫不客氣,但她也知道麝月是一片好意,並不還口。所以她與麝月的關系也是比較融洽的。其實這二人性情上也頗有相似之處,兩人都是吵完就忘,並不記仇的人。而且罵人時也都有點沖口而出不加思索的特點。只是麝月心思較為單純厚道,總是就事論是,口才也好,所以罵得比晴雯更加成功,並且由於被罵者心服,所以也不會記恨於她。所以麝月的人緣比晴姐姐要好得多。

如果說晴雯襲人分別與黛玉寶釵相像,那麼麝月身上就有些湘雲的影子。兩人都是自己所屬群體中才華出眾的人物,卻又都天真實在,不計得失,富有俠氣,口才超群。兩人都有機會接近寶玉,卻又都情竇未開,對寶玉毫無非份之想。

麝月最可愛的地方也就在於此。放眼怡紅院,基本上所有有姿色有機會的丫環都對寶玉有所妄想。碧痕跟寶玉洗澡;秋紋雖容貌平常卻也色迷迷地欣賞寶玉「 靛青的頭雪白的臉 」;小紅「 因原有三分容貌,心內著實妄想痴心向上攀高 」;四兒乳臭未乾也知道跟寶玉說「 同日生日便是夫妻 」的調情話;芳官雖比較懵懂,卻也有了恃寵而驕的架式......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很難分辨哪個女孩是出於純真的好感哪個女孩是為了爭榮誇耀,到了這種地步,起因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結果上的百花齊放百鳥爭鳴。愛情本不可怕,可怕的是為了愛情而不擇手段,扭曲自己的純真本性。比如襲人,本是個心地純良克盡職守,與人為善樂於助人的好姑娘,可為了成為寶玉的姨娘,她費盡心機討好上級,大權獨攬排斥異己;又如晴雯,本來也有心靈手巧勇敢真誠,工作細致嫉惡如仇的優點,可為了和襲人爭寵,她學會了斤斤計較抓乖賣弄,見風使舵明爭暗鬥,最後還枉送了性命。佛家雲:「一念生百千劫,百千劫在於一念。」真正不錯!兩個優秀的女孩子因為對寶玉存了這一絲俗念,導致了自己人生的悲劇,違背了自己的初衷,更迷失了自我本性,令人嘆息。

「天上本無月,明月本無心」,麝月雖身處龍爭虎鬥的大環境中卻始終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對寶玉並無妄想。她與寶玉最親密的行為就是梳了次頭,這還是寶玉主動提出的,她自己想了想才答應。要是換了秋紋之流,不定要激動成什麼樣,不知要借機如何邀寵呢。麝月知道晴雯襲人都比自己資格老條件好,所以自己只安心作個好丫環,並不想也去打破頭爭那個姨娘之位,連副姨娘也不想當。她始終恪守作為丫環的本份,也許你會說她沒有上進心,奴性太重,也許吧。但是人生的價值取向是多元化的,辛棄疾還說「不成人總要封侯?」呢!恬靜淡泊與世無爭,未嘗不是一種瀟灑明智的人生態度。

所以麝月雖然自己也有才幹有機會,卻是無心爭寵,因此她似乎比別的丫環活得更加輕松,吃得香睡得熟,心無掛礙自然百病不侵。加上她本身寬宏大量不計得失,襲人和晴雯這明爭暗鬥的兩派人馬都很喜歡她,都跟她不錯。最後當襲人和晴雯這兩位當然的姨娘候選人都散去後,反而只有麝月留在了寶玉身邊。有人惡意揣測認為誰是最大受益者誰就是最狡猾的,這真是幼稚的見識!職場中的確有這么一類人,無心爭奪權勢,一心鑽研技術,成為兩派斗爭力量爭相拉攏的對象,可上級還是比較明白的,最後爭斗的兩派都被上級打擊殆盡,而真正老實幹活的人反而得到賞識和重用。這應該就是「天道酬勤,天道酬善」 的現實意義吧?

不過麝月這種踏踏實實老黃牛式的態度用在職場上固然令人欣賞,若用在現代情場上恐怕還是要失敗。好萊塢重拍奧黛麗赫本的<龍鳳配>,有影評家說新版的當然也不錯,但少了一種舊時代的味道。因為赫本那個時代的灰姑娘總是羞澀地躲在舞會的角落裡,直到王子來到她身邊感嘆:「親愛的,你知道自己有多麼美嗎?」 而現代的灰姑娘會主動跳到王子跟前說:「親愛的,你不覺得我很美嗎?」 麝月是古典美人,不善於運用這種現代的方式爭取愛情。若在現代情場,王子才沒有耐心去尋找自己心中的公主,通常是來者不拒,誰先送上門誰就是贏家,麝月這樣的灰姑娘只好在角落裡等著了。

不論如何,曹公應該還是非常欣賞麝月的,所以她安排麝月作「開到花事了」的荼蘼,讓她陪伴寶玉直到最後。狂風暴雨過後,彩雲飄散鮮花凋零,只有溫柔清幽的明月依然照耀著黑暗的人間,溫暖著孤獨夜行的人。

Ⅲ 日本有~怡紅院么如題 謝謝了

有,比中國的還要有特色,呵呵

Ⅳ 迷宮與鏡子——賈寶玉的成長王國怡紅院

怡紅院是大觀園中三個面積最大的居住院落之一,另外兩個院落一處是李紈居住的稻香村,一處是薛寶釵居住的蘅蕪苑。相較於稻香村土黃色的基調,田園式的風格,蘅蕪院山石芳草的外部,雪洞式的內部,怡紅院的突出特點是——雍容華貴、富麗堂皇。

怡紅院為什麼要設計成這種風格呢?讓我們回到小說第一回:

當初媧氏煉石補天之時……單單剩了一塊未用,便棄在此山青埂峰下。誰知此石自經煅煉之後,靈性已通,因見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材不堪入選,遂自怨自嘆,日夜悲號慚愧。一日,正當嗟悼之際,俄見一僧一道……說到紅塵中榮華富貴;此石聽了,不覺打動凡心,也想要到人間去享一享這榮華富貴……心切慕之……,那石央求一僧一道:發一點慈心,攜帶弟子得入紅塵,在那富貴場中,溫柔鄉里受享幾年,自當永佩洪恩,萬劫不忘也。一僧一道答應: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終之日,復還本質,以了此案。

小說開篇這段神話是對賈寶玉先天屬性的界定,是賈寶玉的種種異於常人言行為的根源。要充分理解賈寶玉,必須從中小說開篇的神話故事中尋找答案。可惜,多數論者對此的重視程度不夠。

我讀紅樓的心得,確立了三個文本優先的原則。一、文本先於作者。二、文本先於批註。三、文本先於理論。也就是說作者和脂硯齋等批註者尚在文本之後,更何況是某種理論?文本一旦生成,它就具有自己的獨立性了,這時候,哪怕是作者,也只能是以讀者的身分來閱讀,甚至,作者寫出的東西和自己的預期相悖。即便是小說中的人物的原型,也只能是以讀者的身分來閱讀。所以,脂批也不完全靠得住。用一種文藝理論或者哲學理論去解讀小說,當然是可以的,比如王國維用叔本華哲學理論,李劼的用存在主義理論來解讀,西方還有學者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學理論解讀,雖然能成一家之言,給讀者耳目一新之感,但終就沒有進入文本內核。之所以說沒有進入文內核,是因為當你一旦使用某種理論是解讀,閱讀時必然會按照理論所需去選擇、組合、闡釋文本,等於是重建了文本,與原文本必然產生距離,而非文本本身。

讓我們回到賈寶玉的先天設定,梳理賈寶玉的生命軌跡:首先是補天者,由於無材補天,轉而成為失意者,異常悲痛,偶聞人間繁華,心切慕之,遂藉助一僧一道的法力,來到人間成為受享者,當體驗夠了「那紅塵中有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後,歷劫終了,遂回歸本相,成為被度脫者或者說成為參悟者。在這里,說明一個概念,從世俗的角度來說,賈寶玉是在「成長」,從仙界的角度來說,賈寶玉是在「被度脫」,成長即被度脫。

賈寶玉的四個階段軌跡簡述如下:

補天者→失意者→受享者→被度脫者

賈寶玉在人間的十九年正是他生命軌跡的第三、第四階段,是他受享和被度脫的階段,這兩個階段如一僧一道所說的,是「樂事」,同時也是「美中不足,好事多魔」,是「受享」也是「磨難」,在「短暫的快樂與長久的痛苦」中,賈寶玉既是在「受享」,也是在「被度脫」,所以第三、第四階段是無法截然分開的。第三階段是第四階段的母體,兩者之間是化生關系。

一僧一道把賈寶玉帶到了「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脂硯齋在以上四句分別點出「伏長安、伏榮國府、伏大觀園、伏絳雲軒」,這里的長安是都城的代名詞,絳雲軒是怡紅院未有之前賈寶玉的居室,有了大觀園以後,怡紅院成為絳雲軒的繼任者,兩者在名稱上也是一脈相承,絳雲軒之「絳」字,怡紅院之「紅」同義,都從「紅」,即「女兒」上來。如果說這兩者之間除了先後順序以外,還有什麼區別,我以為,絳雲軒不夠獨立,怡紅院足夠獨立;絳雲軒不夠自由,怡紅院足夠自由;絳雲軒沒有彰顯權力,怡紅院彰顯了權力。也就是說賈寶玉「溫柔富貴鄉」的主要場域是「怡紅院」。

怡紅院外在給人印象是這樣的:

院外繞過碧桃花,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就見粉牆環護,綠柳周垂。院內兩邊都是游廊相接。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著數本芭蕉,那一邊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院內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那邊有兩只仙鶴在松樹下剔翎。一溜迴廊上吊著各色籠子,各色仙禽異鳥。上面小小五間抱廈,一色雕鏤新鮮花樣隔扇,上面懸著一個匾額,四個大字,題道是「怡紅快綠」。後院是滿架的薔薇、寶相,沁芳溪在這里匯合流出大觀園,有一白石板橋跨在沁芳溪上可通對岸。賈寶玉在「怡紅快綠」一詩中寫道:

深庭長日靜,兩兩出嬋娟。

綠蠟春猶卷,紅妝夜未眠。

憑欄垂絳袖,倚石護青煙。

對立東風里,主人應解憐。

怡紅院的突出特點有兩個,一個是「院有嘉卉」,一個是「庭藏良禽」。僅以上語段,有植物:碧桃、竹、柳、芭蕉、海棠、松、薔薇、寶相等八種植物,寶相是一種植物,要麼是一種薔薇,要麼是蘋果花的別稱,小說中以「滿架的」修飾,寶相在這里應該是薔薇的意思。即便「竹籬」的「竹」不算在內,至少也提到了七種植物,共同構成了色彩明艷、香氣迷人的植物世界;「各色仙禽異鳥」連同「仙鶴」構成了飛騰跳躍、鳴聲啁啾的動物世界。這個小世界,給人舒適、溫暖、有序、高雅、富足的感受。這樣一個世界,是怡紅院外部的「溫柔富貴」特徵。

怡紅院配備這么多花鳥還有一個原因,我們來讀第三十五回這段:這兩個婆子在談論賈寶玉,她們說賈寶玉「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裡看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的」。第五十八回里,賈寶玉看到「一株大杏樹,花已全落,葉稠陰翠,上面已結了豆子大小的許多小杏」。他立刻有了感嘆,「能病了幾天,竟把杏花辜負了!不覺到『綠葉成陰子滿枝』了!」後來,賈寶玉看到一隻雀兒飛來,在枝上亂啼,又發了獃性。他想到,「這雀兒必定是杏花正在開時他曾來過,今見無花空有葉,故也亂啼。這聲韻必是啼哭之聲,可恨公冶長不在眼前,不能問他。但不知明年再發時,這個雀兒可還記得飛到這里來與杏花一會了?」由此我們可知,怡紅院的花鳥也是賈寶玉對話的生靈,猶如公冶長能懂鳥語,是賈寶玉「情不情」表現的一個側面。我們可以對接小說第一回,賈寶玉的前身神瑛侍者,在太虛幻境是就以甘露之水澆灌絳珠仙草,他這一萬物有靈的「齊物」觀念,自太虛幻境到人間保持了一致性。也是這種觀念的影響下,賈寶玉看到的人世間「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的廣闊性、深刻性就比一般人也就多得多,其「成長」或者說「被度脫」的體驗也比一般人更廣闊、深刻。

在諸多的植物里,那本芭蕉和那樹海棠無疑是濃墨重彩描寫的傑出代表,也是院名「怡紅快綠」的得名原因。關於西府海棠,賈政介紹這叫「女兒棠」,源自外國之種,但對海棠出於「女兒國」的傳聞,賈政並不認可。有專家考證「西府」指關中西部,今寶雞地區,即便如此,對於閱讀實無多大幫助,我們要關注的是作為「意象」出現的海棠,而非海棠本身。小說中寫道,寶玉點頭說:「大約騷人詠士,以花之色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大近乎閨閣風度,所以以『女兒』命名。想因被世間俗惡聽了,以俗傳俗,以訛傳訛,都認真了。」意思是,西府海棠呈現女性的曼妙姿態,世人不免望花生義,衍流出附會之談,萬不可當真的。寶玉果然雜學旁收,面對奇花異木,隨處侃侃而談,頗有通達之風。關於匾額,寶玉說:「此處蕉棠兩植,其意暗蓄紅、綠二字。若只說蕉,則棠無著落;若只說棠,蕉亦無著落。」不如題作「紅香綠玉」,才算兩全其美。怡紅院「蕉棠兩植」,這本無奇異之處,古人追求自然和諧之美,居所多種草木點綴。然而,《紅樓夢》的文字精雕細琢,往往小處設伏,出人意料。怡紅院成為寶玉的住處,它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被賦予特殊的寓意,也造成了《紅樓夢》解讀陷入無休無止猜謎的怪圈。

比如,有知名學者借這株海棠做了文章,認為它是史湘雲的象徵,證據呢?就在「壽怡紅」一回,湘雲掣簽時正巧抽出一枝海棠,與怡紅院的女兒棠遙相呼應。由此得出結論:湘雲對寶玉的意義非同尋常,甚至隱伏八十回後「寶、湘遇合」的故事。

但是,如果「海棠喻湘雲」,芭蕉又何指呢?據專家考證,「鶴」也與湘雲有關(寒塘渡鶴影、鶴勢螂形),此處明文出現「蕉鶴」一額,儼然蕉、鶴並舉,為何不是「芭蕉喻湘雲」呢?

還有,寶釵後來成為寶玉正妻,按說蕉、棠總有一種和她相關,但寶釵掣簽卻是一支牡丹,而牡丹在她的居處了無蹤跡。黛玉掣出一枝芙蓉,瀟湘館的代表卻是竹林。探春掣出一枝杏花,杏花遍植在李紈居住的稻香村,誰能扯清探春、李紈和杏花的「影射關系」?五十八回,寶玉對著一株杏樹感慨,自忖「能病了幾天,竟把杏花辜負了」,究竟是他辜負了李紈還是探春?另外,三十七回成立海棠詩社,眾人各取一個別號,探春說:「我最喜芭蕉,就稱『蕉下客』吧。」芭蕉又成了「探春的象徵」。因此,所謂「海棠喻湘雲」,貌似合理,實則以偏概全,完全經不起推敲,更無可能成為「寶、湘遇合」的證據。

在中國傳統文化觀念中,蕉、棠皆可喻美人。蕉、棠並植於怡紅院,意在暗示寶玉「愛紅」的習性。我們不能局限於「壽怡紅」一回眾釵與眾花的對應關系,那隻是一次席間游戲,也是作者對眾釵的一次群體性伏筆。究其本意,並非構建書中「花喻女兒」的具體意象——某種花卉固定指代某一女子。

如果一定要有所指的話,考慮到小說的整體構思,「蕉棠兩植」它應該是照應第五回詞曲「釵、黛並立」的現象,分別隱指釵、黛二人。芭蕉如果是黛玉的話,證據是瀟湘館也種有芭蕉,寶玉和黛玉之間有手帕傳詩,類似於「蕉葉傳書」。也有從色彩來分別的,認為黛玉的五行屬性是木,主色為「青」,所以,芭蕉指黛玉,但是,寶釵的五行屬性是金,主色為「白」,海棠的「白」在哪裡?有人說,寶釵不是詠過白海棠嗎?但是,在海棠詩社活動中詠白海棠的除了寶釵,女孩子還有探春、黛玉,還有詩瘋子史湘雲,她還做了兩首呢。況且,怡紅院中的海棠是「紅」色的,與對寶釵的五行設定也不符。

為什麼各種解讀都很難周全呢?因為,書中以花卉喻群釵,卻並無定指。也許某釵主要對應某種花卉,但換一個場景,其對應關系也可發生相應的轉移,換句話說,這種指向並不具備唯一性。書中的「花」與「金、玉」一樣,屬於特殊的文學符號,根據情節需要,有其特指,也可泛指,如同鳳姐所說「你也玉我也玉」,有時甚至成為一個群體的象徵。

無論是芭蕉還是海棠,都是綠葉紅花,都是極美的植物,兩者從文化層面很難分開,正好是「蕉棠兩植」,難以取捨的象徵物,也就是釵黛合一的象徵物。這也是賈寶玉內心中艱難的取捨過程,是他「成長」過程中所必須面對的抉擇。

怡紅「院中點襯幾塊山石」,多數研究者認為是賈寶玉前身的「物像」,看似有道理,細推起來還是有疑點的。第一,女媧大神遺棄的是「一塊」石頭,這里點綴著幾塊山石,那麼,哪一塊是女媧遺棄的那一塊?或者說,為什麼要從一個整體變成若干碎塊?第二,一僧一道已經把那塊石頭變成了寶物——「通靈寶玉」,這塊石頭伴隨賈寶玉出生,是賈寶玉的「內丹」,日夜不得離身。何來又多出一個形體處於怡紅院中?進一步推演,更難解釋。蘅蕪院處於大石環繞之中,豈不是賈寶玉全力在保護薛寶釵?古代庭院,鑿池引水,堆土立石,以求自然之趣,這在造園藝術中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過多解讀,實則無益。對於怡紅院的山石沒有必要大做文章。

怡紅院在大觀園中的位置很值得注意。小說中寫道:「沁芳溪在這里匯合流出大觀園」,這里是哪裡?大觀園的大門附近,大觀園的東南部,沁芳溪流出園子的結束處。以下略作解說。由於文中部分描寫稍有矛盾,所以關於大觀園的方位布局多有爭論,就目前流傳最廣的兩個版本,一個認為怡紅院位於西南角,另一個則認為怡紅院處於東南角。然而根據文本給出的描述,可以證明怡紅院處於東南角,下面是最明顯的一處描述:在第十七回,賈政與眾人游覽大觀園時,至怡紅院的花障處,見一清溪,賈政便疑惑,問這股水從何而來,賈珍答道:「原從那閘起流至那洞口,從東北山坳里引到那村莊里,又開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總流到這里,仍舊合在一處,【庚辰側批:於怡紅總一園之水,是書中大立意。】從那牆下出去。」所以我們可以確定,怡紅院位於大觀園東南角,其與西南角的瀟湘館最為相近,且都為園中清幽之處。怡紅院為什麼要安排在這個地方呢?第一,根據「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古人的觀念,東南處最為低窪,寶玉處於園中最低處,他是自己「女兒至上」、「女兒至貴」哲學的實踐者;第二,地處大觀園門口,擔當著大觀園的保護者,寶玉充當了眾女兒的守護者;第三,地處沁芳溪水出園之處,寶玉成為眾女兒生命的見證者。因為賈寶玉認為「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沁芳溪水等同於女兒命運之河。

怡紅院的主建築,是「小小五間抱廈」。這個說法比較含混,到底有幾間幾進呢?比較通行的看法是,房子有兩排,第一排是三間,中間開門,第二排是五間,比第一排兩側各多一間,後門可通,兩排中間有走廊,成封閉狀態。兩排房子均為一進。

怡紅院內部的第一回描寫,以寶玉父子的眼睛來看:

說著,引人進入房內。只見這幾間房內收拾的與別處不同,竟分不出間隔來的。原來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雲百蝠」,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錦,或博古,或萬福萬壽各種花樣,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寶的。一槅一槅,或有貯書處,或有設鼎處,或安置筆硯處,或供花設瓶,安放盆景處。其槅各式各樣,或天圓地方,或葵花蕉葉,或連環半璧。真是花團錦簇,剔透玲瓏。倏爾五色紗糊就,竟系小窗;倏爾彩綾輕覆,竟系幽戶。且滿牆滿壁,皆系隨依古董玩器之形摳成的槽子。諸如琴、劍、懸瓶、桌屏之類,雖懸於壁,卻都是與壁相平的。眾人都贊:「好精緻想頭!難為怎麼想來!」原來賈政等走了進來,未進兩層,便都迷了舊路,左瞧也有門可通,右瞧又有窗暫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書擋住。回頭再走,又有窗紗明透,門徑可行;及至門前,忽見迎面也進來了一群人,都與自己形相一樣,——卻是一架玻璃大鏡相照。及轉過鏡去,益發見門子多了。賈珍笑道:「老爺隨我來。從這門出去,便是後院,從後院出去,倒比先近了。」說著,又轉了兩層紗櫥錦槅,果得一門出去,院中滿架薔薇,寶相。

第二次大段描寫,從劉姥姥眼中看出:劉姥姥便度石過去,順著石子甬路走去,轉了兩個彎子,只見有一房門。於是進了房門,只見迎面一個女孩兒,滿面含笑迎了出來。劉姥姥忙笑道:「姑娘們把我丟下來了,要我碰頭碰到這里來。」說了,只覺那女孩兒不答。劉姥姥便趕來拉他的手,「咕咚」一聲,便撞到板壁上,把頭碰的生疼。細瞧了一瞧,原來是一幅畫兒。劉姥姥自忖道:「原來畫兒有這樣活凸出來的。」一面想,一面看,一面又用手摸去,卻是一色平的,點頭嘆了兩聲。一轉身方得了一個小門,門上掛著蔥綠撒花軟簾。劉姥姥掀簾進去,抬頭一看,只見四面牆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皆貼在牆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竟越發把眼花了,找門出去,那裡有門?左一架書,右一架屏。剛從屏後得了一門轉去,只見他親家母也從外面迎了進來。劉姥姥詫異,忙問道:「你想是見我這幾日沒家去,虧你找我來。那一位姑娘帶你進來的?」他親家只是笑,不還言。劉姥姥笑道:「你好沒見世面,見這園里的花好,你就沒死活戴了一頭。」他親家也不答。便心下忽然想起:「常聽大富貴人家有一種穿衣鏡,這別是我在鏡子里頭呢罷。」說畢伸手一摸,再細一看,可不是,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將鏡子嵌在中間。因說:「這已經攔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說,一面只管用手摸。這鏡子原是西洋機括,可以開合。不意劉姥姥亂摸之間,其力巧合,便撞開消息,掩過鏡子,露出門來。劉姥姥又驚又喜,邁步出來,忽見有一副最精緻的床帳。他此時又帶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說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後合的,朦朧著兩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第二類是零星描述,散落在書中各章節中,是對詳細描述的補充延伸。第二十六回「(賈芸)抬頭一看,只見金碧輝煌,文章閃灼,卻看不見寶玉在那裡。一回頭,只見左邊立著一架大穿衣鏡,從鏡後轉出兩個一般大的十五六歲的丫頭來說……又進一道碧紗廚,只見小小一張填漆床上,懸著大紅銷金撒花帳子。」第三十六回「寶釵便順著游廊來至房中,只見外間床上橫三豎四,都是丫頭們睡覺。轉過十錦槅子,來至寶玉的房內。」第三十七回「卻見槅子上碟槽空著。那槅子盡上頭的一對聯珠瓶還沒收來呢。」第五十一回:」你把那穿衣鏡的套子放下來,上頭的劃子劃上,你的身量比我高些……忽聽見晴雯如此說,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鏡套,劃上消息……只聽外間房中十錦格上的自鳴鍾當當兩聲,外間值宿的老嬤嬤嗽了兩聲。」第五十四回「於是大家躡足潛蹤的進了鏡壁一看,只見襲人和一人二人對面都歪在地炕上。」第五十六回「那是你夢迷了。你揉眼細瞧,是鏡子里照的你影兒……如今倒在大鏡子那裡安了一張床。有時放下鏡套還好……不如明兒挪進床來是正經。」第五十七回「一時寶玉又一眼看見了十錦格子上陳設的一隻金西洋自行船。」

通過這些精彩的室內描述,我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怡紅院正房的室內空間是如夢如幻、撲朔迷離的,其中最突出的是一個「幻」字,簡直是一座迷宮。

之所以說怡紅院是迷宮,主要基於下面四個理由:

首先:怡紅院的誘惑太多。房子內部的雕板花樣品類繁多,各式各樣;槅板上古玩珍品、鼎屏書劍,應有盡有;紗綾帷幔,五彩絢麗。如此種種,的確是溫柔富貴,但對於一個成長中的少年來說,何嘗不是充滿了的誘惑,誘惑到使人沉迷、不能自拔的境地。

其次,怡紅院的脂粉氣太重。我們知道怡紅院有襲人、晴雯、麝月、秋紋、碧痕、紅玉、四兒、芳官等等至少十幾個個性不同、但都美麗可人的女孩子,和這些女孩子脂濃粉香、鬢垂釵嚲、鶯嬌燕嗔、日夜廝守,寶玉雖以呵護者自居,但何嘗不是欣賞者。甚至連裝飾畫都是女孩子,即便這些女孩子沒有主動勾引寶玉,寶玉自我的沉迷自是難免。這里上演著人間的各種悲喜劇,例如:第二十五回隔花人遠天涯近,第二十六回黛玉獨立花陰悲泣,第三十一回晴雯撕扇,第四十四回平兒理妝,第五十二回晴雯補裘,第六十三回夜宴,第七十七回海棠預老等等。這些事件或多或少、或早或晚都將成為賈寶玉決定走出怡紅院的原因。

第三,室內空間是迷宮。怡紅院正房是五間的上房。在這五間正房前又加出三間,稱為「抱廈」。這樣一來,室內空間就擴大了。頤和園的樂壽堂就是採用的這種建築手法。怡紅院室內各房間之間的分隔,並不是用牆來封死,而是利用雕空玲瓏的木板做成各種花罩、槅扇來分隔。房間內部還有暖閣、碧紗櫥等分隔,在空間上互相貫穿流通,從而在有限的室內空間中創造出迷幻的空間效果,難怪賈政等「未進兩層,便都迷了舊路」。在這樣一個處處都能有風景,處處都有可能的空間里,看似有很多路可供選擇,實際上能走出的路是極其有限的,岔道雖多,屬於你的永遠只有一條。這種房屋構造即象徵著,在一個充滿誘惑的迷宮里,賈寶玉面對無數的道路選擇。

第四,鏡子造成了幻像。小說中寫道鏡子的地方很多,賈政見到了,劉姥姥見到了,賈芸見到了,晴雯和麝月談到了,寶玉和麝月見到了。小說第五十七回:襲人在旁聽他夢中自喚,忙推醒他,笑問道:「寶玉在那裡?」此時寶玉雖醒,神意尚恍惚,因向門外指說:「才出去了。」襲人笑道:「那是你夢迷了。你揉眼細瞧,是鏡子里照的你影兒。」寶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鏡對面相照,自己也笑了。早有人捧過漱盂茶鹵來,漱了口。麝月道:「怪道老太太常囑咐說小人屋裡不可多有鏡子。小人魂不全,有鏡子照多了,睡覺驚恐作胡夢。……」鏡子的折射使本就是迷宮的怡紅院空間增大,更加虛幻迷惑。另一方面,對於小孩子,成長中的寶玉來說鏡子增加了幻想,虛虛實實,讓人很難分辨,怡紅院更加光怪陸離,難以走出。

怡紅院的設計既是頑石下凡的「受享」要求的實現,也是寶玉「由色入空」,其色有令人「目盲」的「世間萬物」,其色還有令人「心盲」的「多情女兒」,當他把這些都放下的時候,他就具有了所謂「轉身、出走」的可能。怡紅院的「迷途」和鏡子照出的「虛幻」,賈寶玉什麼時候能「勘破」這些「幻像」,什麼時候就徹底地從「溫柔富貴鄉」的「色」世界徹底走出,走向回歸生命本體的「空」的境界,完成他在人間「歷劫」的經歷,成為一僧一道的「度脫者」,或者說人世間的「了悟者」。

怡紅院的象徵意義遠遠大於現實意義,是作者為賈寶玉量身打造的成長空間,是賈寶玉先天屬性(受享)和後天屬性(度脫)的完美結合空間。

Ⅳ 怡紅院中六次與茶相關的故事,還原了怎樣的悲傷

茶,與咖啡、可可,並稱為世界三大飲料。咖啡出現於15世紀,可可則是近代才開始流行,茶的歷史最久遠。茶在中國從古至今都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茶,在上古時代被當作葯引子、祭品、食物,公元八世紀,陸羽的《茶經》誕生了,茶也作為飲品出現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在書籍《紅樓夢》中也多次提到了茶,講述了茶的不同的品種、用途、品茶的器具和功效,尤其是主人公賈寶玉的怡紅院也有七次很特備的茶話趣聞,茶暗示了怡紅院與眾姑娘命運的關聯。

第一,一碗楓露茶,帶走了茜雪

除了這些茶,其實有一種雲南的茶也怡紅院中出現過,這就是普洱茶,也是《紅樓夢》中所提到的女兒茶,女兒茶在雲南也有很有趣的故事。

《滇南新語》中記載「滇茶有數種,盛行者曰木邦,曰普洱,普茶珍品,則有毛尖、芽茶、女兒茶之號,女兒茶亦芽茶類,取於穀雨後,以一斤到十斤為一團,皆夷女採制,貨銀以積為殉資故名。」意思是,普洱茶中的女兒茶,是廣大的女兒們采來賣掉,以攢嫁妝錢,所以稱「女兒茶」。

怡紅院這一日備著普洱茶是因為寶玉今天過生日,大家吃的很多又比較油膩於是就用普洱茶來解膩。林之孝家的作為賈府的大管家例行檢查職責於是就到怡紅院來查看,她對寶玉說今日可以吃些普洱茶,晴雯和襲人說正好備著這個茶,就端了一碗出來給林之孝家的嘗了。然後林之孝家的就走了,寶玉和眾位姑娘們開展了一場熱鬧非凡的怡紅夜宴,這一場歡樂聚會眾人抽花簽看到了眾人的結局和命運,歡樂不假,傷感也是真的。

總之,怡紅院中出現的這六次茶,或喜或悲都帶著自己的故事,作為上帝視角能夠看透他們中間所有的過程,很想要給他們一個提示想要改變所有人悲傷的結局,可是終究力所不及。楓露茶很美卻留不住茜雪,寶玉倒得茶很暖手卻暖不了襲人已經灰色的心,如果晴雯不喝麝月的茶不做這樣傲嬌的行為她是不是還有留下來的機會,四兒和小紅留在寶玉身邊真的未必是最好的結果,黛玉和寶玉的茶緣終究未能得到成全,林之孝家的喝了「女兒茶」卻未能守護她們安好。一切的一切因茶起,因茶落,悲傷處處,傷感漫漫,怡紅院的六道茶,恰好還原「遺紅怨」的悲傷。

Ⅵ 怡紅院電影劇情 怡紅院電影劇情簡介

劇情簡介

《怡紅院》是繞著碧桃花,穿過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俄見粉垣環護,綠柳周垂。賈政與眾人進了門,兩邊盡是游廊相接,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幾本芭蕉,那一邊是一株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金縷,葩吐丹砂引人進入房內。只見其中收拾的與別處不同,竟分不出間隔來的。原來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雲百蝠」,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錦,或博古,或萬福萬壽,各種花樣,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玉的。一槅一槅,或貯書,或設鼎,或安置筆硯,或供設瓶花,或安放盆景。其槅式樣,或圓,或方,或葵花蕉葉,或連環半璧。真是花團錦簇,玲瓏剔透。倏爾五色紗糊,竟系小窗;倏爾彩綾輕覆,竟如幽戶。且滿牆皆是隨依古董玩器之形摳成的槽子,如琴、劍、懸瓶之類,俱懸於壁,卻都是與壁相平的。眾人都贊:「好精緻!難為怎麼做的!」賈芸看時,只見院內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那邊有兩只仙鶴,在松樹下剔翎。一溜迴廊上吊著各色籠子,各色仙禽異鳥。上面小小五間抱廈,一色雕鏤新鮮花樣槅扇,上面懸著一個匾,四個大字,題道是「怡紅快綠」……進入房內,抬頭一看,只見金碧輝煌,文章閃爍。元宵省親時,元春不喜「香玉」二字(因暗指黛玉),改為「怡紅快綠」,賜名「怡紅院」,寶玉因號「怡紅公子」。「深庭長日靜,兩兩出嬋娟。綠蠟春猶卷,紅妝夜未眠。憑欄垂絳袖,倚石護清煙。對立東風里。怡紅院是寶玉的溫柔富貴鄉,也是他的主要活動空間。除了那四首四季即事詩外,還有許多比較經典的故事和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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